二、早产的婴儿:资产阶级革命
“资产阶级”这个词,源于“市民”,原意是在欧洲的封建领主制度下,逐渐获得了类似于古希腊城邦居民的政治地位和政治权利的阶层。在我们国家,从春秋时期的井田制,演变成战国时期的土地私有制,地主阶层出现,就是资产阶级的起源。至于平民沦落为流离失所的无产者,是政府的问题,也是新一轮土地分配的开始。历史上每次两极分化都会导致新一轮农民土地革命,这也形成了几千年的农民革命传统。
封建时代,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但这并非意味着所有的土地都属于皇帝,每家每户的几头耕牛几亩薄地,纯属私产。皇室可以征用,但掠夺毕竟是少数,低价买卖是常态,所以私有制一直存在。促进生产力的发展,也造就文明、文化的大发展。比如那些出土文物, 大都来自王公贵族的陵墓,很多文明成果赖以保存。但在中国式的封建社会里,在权贵治理下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中,劳动产品有了剩余,势必造成两极分化,两极分化又造成新一轮的农民革命。历次改朝换代,由于封建的中央集权制度,无论谁上台也解决不了两极分化,解决不了穷富矛盾。权力支配财富,垄断权力就是垄断财富,封建社会的穷富矛盾无解,根源是官民矛盾无解。
西方近代社会比较稳定。世界历史上四大革命,英国革命、美国革命、法国革命、俄国革命中,只有俄国革命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混乱,给了列宁可乘之机,发动了十月革命,其他三场革命全由财务危机引起,由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发难,然后被统治阶级起而革命,导致国家在封建政体、穷富矛盾和官民矛盾这种历史三峡中间颠沛迂回,幸运者顺利通过,不幸者在漩涡中攀升。从世界历史上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全景来看,唯独法国大革命有些类似于中国革命。或者可以说,苏俄革命深受法国大革命的影响,中国革命深受苏俄革命的影响,但其革命轨迹更亲近于法国大革命。
法国大革命通常被划分为三个阶段,1789年到1791年属于政治革命,大资产阶级施行君主立宪制;1791年到1792年是社会革命,类似中国的打土豪分田地,中资产阶级吉伦特派掌权,路易十六叛逃后被抓捕、审判,国王威望全失;1793年是更激进的文化革命,以小资产阶级罗伯斯庇尔为代表的雅各宾派执政。政体改了,社会改了,文化革命继之以人的精神结构为革命对象,号称铲除旧人,重塑法兰西新人。他们从大规模的教育改制着手,诞生了大规模与传统文化彻底切割的文化政策。这又类似于共产党宣言中的两个彻底决裂:与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彻底决裂,与传统观念彻底决裂。1793年,法国表面上确实是意气风发,但革命革到最后就与人心为敌,类似文革的“斗私批修”,每一个人都是革命的动力,每一个人也都是革命的对象,最后只能被名之为“浩劫”。
资产阶级革命发生的前提是有市场经济,被统治的资产阶级的成熟。市场经济时代,国家政权的税收不再靠农产品,而是靠工业以及海运税收支撑。资产阶级革命的发生机制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和上层建筑发生了冲突,政府和军队都要靠经营工厂、海洋运输的资本家供养,资本家随即提出政治上的诉求,要求参政议政。这就促成了资产阶级革命、共和国的诞生。中国没有发展起资本主义,资产阶级基础非常薄弱,甚至没有真正形成,把国民革命搞成资产阶级革命,类似早产的婴儿,势必夭折。
资产阶级共和也叫国民共和,不仅是一种有产者的共和,而是皇室、达官贵族、大资产阶级、小商小贩乃至贫民、罪犯,共同立约保护私有产权,即使是乞丐的一间窝棚,也是“风能进、雨能进、国王不能进”。彻底的保护私有产权,是国民共和制度的经济基础,在保护私有产权、维护皇权的前提下,政府的税收和行政都要有代表。于是,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和税收基础上的代议制,就成了资产阶级形成的两个支点。总之,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阶级革命就是国民革命,它囊括全体国民,要解决的是官民矛盾;那个不乏魔幻色彩的所谓中国无产阶级革命,名义上可姑且概括为“工农革命”,针对的只是穷富矛盾,这是方向性的分歧。
回到国共分歧的历史节点上,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,上海很多纱厂罢工,共产党立场鲜明地选择站在了工人一边,而国民党站在了维护私有制、维护资本家地主的合法产权这一边,结果步步被动,直到败退台湾,才醒过神来,开始搞减租减息,把土地从地主、富农手里赎买下来分给贫下中农,给城市工人提供福利和基本生活保障。
本来,中国工会和商会的起源是很早的。俄国十月革命后,中国工人已将近200万,主要集中在城市和交通要道。从五四运动到共产党成立,社会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“工会”。从北洋军阀时代到国民党统治时期,虽然政局混乱,但也恰恰是一个自由时期,有商会,工会,也开放了农会。商会总辖,工人的基本保障在工会,商会和工会联合为工人提供了权利空间。工人罢工,商会提供救济,保证其生活来源,成千上万的工人罢工一个月,仍可保证衣食无忧。1921年中共建党后,就针对工资、工时、劳动待遇和环境展开了经济斗争。当时由于中产阶级没有形成,两极分化严重,社会的首要问题就是民生问题,但国民革命推翻清政府,打倒北洋军阀后,没有及时调整革命重点,“平均地权”成了一句空话,导致共产党站在了工会、农会这一边,国民党站在了资本家和地主富农的一边,国共第一次合作失败。
历史难以假设。如果国民党敏于时势,解决好了穷富矛盾,国民革命不会迅疾分化出以“工农革命”为表象的所谓“无产阶级革命”,中国革命史上,也不会形成一串串无所适从的堰塞湖,那自然是另一番浩荡书写。
可以说,我们国家过去和现在都没有形成成熟的资产阶级,我们所需要的,仍然是完整意义上的国民革命。换句话说,所谓社会主义、资本主义之争,仍是脱胎于无产阶级革命、资产阶级革命等各种“革命党理论”的革命意识形态之争,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去意识形态化的“执政党理论”,要做的正是向各种主义告别,建立一个国民共和制度而不是工农共和制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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